旅游如何與生態環境協調？游客怎樣體驗當地風土人情？旅游收益如何改善本土人的生活素質？可持續發展的旅游能否實現？除了傳統的觀光、拍照、購物、趕路、過關、排隊、買票、大吃大喝、卡拉OK、擠車、垃圾、污染、超標、超載、超消費之余，可有其他的選擇？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我有機會參加兩個外地的旅游活動，給我很大的啟發。令我難忘的是乘坐河上渡輪觀賞緬甸的自然景色和乘坐驢車走進柬埔寨歷史文化。

　　旅游不忘回饋當地人

　　燭光點亮了，渡輪的餐廳打開大門歡迎衣香鬢影的客人從露天甲板看罷日落后，隨次入坐。這一個晚上正好是圣誕前夜，氣氛特別隆重。開始不久，燈光轉暗，只剩下幾盞小白燭光，忽然從廳外傳來一陣陣兒童的歌聲。他們是當地一家孤兒院的孩子，被邀請來唱圣詩報佳音，以不標準的發音、以最平凡的歌聲、以最簡樸的打扮向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送上幾首“本地化”的圣誕歌曲和民歌。

　　唱完之后，他們被招待跟高貴的客人一起去嘗一頓圣誕晚餐。沒有喧嘩的卡拉OK樂隊，沒有奢華的除夕布置，沒有搞新玩意，這是一個六星級國際旅游團的安排，晚餐完結時，渡輪的接待服務經理跟孤兒們道別后才向客人道出他們從旅游收益撥出定額的錢捐助當地的孤兒院，并得到在場客人的認許。

　　第二天早上5點半起床，第一站并不是趕著去什么景點，而是安排游客徒步走過附近的農村，親身向當地民眾打招呼和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我們還被安排參觀村內的一所小學，原來這所小學也是由旅游公司捐助的；簡樸竹搭的房子為當地的孩子提供了學習空間。

　　為了體驗本地的風土人情，每一班新團到站，都安排客人去寺廟，參加早上的化緣活動。數百僧侶拿飯缽排隊，一面頌經，一面感恩，緩緩走出寺門，走進農村。在路口處，渡輪的侍應生恭敬地送上熱噴噴的白米飯、青菜、地道的小盤菜，并特意請旅客幫忙分發給走過面前的僧侶。除了入鄉隨俗的意義之外，更重要的是旅游不忘本，不忘記回饋當地人和當地的弱勢社層。不管是助養孤兒、助學和施舍飯菜，都成為一種與當地人互動溝通的方法。

　　無污染無塞車旅程

　　一排自行車，一列驢拉車在碼頭等候客人出發觀光，而不是空調的轎車和旅游大巴車。這班驢車夫來自附近的農村，只懂簡單幾句外語，為客輪服務。年輕力壯的旅客還可以選擇騎自行車自由自在地去觀光。這迎合了那些關心環境的游客，特別安排無污染無塞車的旅程。

　　觀賞珍稀品種和特色景點之余，我們還被刻意安排考察人工種植林，與護林和栽林的當地民眾交流，了解護林、造林的困難和挑戰，突顯保護現有自然景觀的價值和重要性。旅客還被安排跟當地人學習從橡膠樹取樹脂，從棕櫚樹取樹液釀酒、制蜂蜜，用石磨磨玉米，搓泥團做陶器、踏織布機等體驗，雖然有語言障礙，仍是蠻有趣味的。

　　尊重當地風俗及自然環境

　　另一個難忘的大除夕夜在緬甸的伊洛瓦底江上度過。在只有疏稀星光的海岸，農家已熄燈入睡之時，渡輪關上引擎，靜靜地隨著水流漂浮著，四周寂靜無聲，微風吹過甲板上乘客的發邊，每一位乘客都在沉思2003年最后的10分鐘。忽然間，在遠遠的上游亮起了上千多點小光，隨水流慢慢地漂過來，猶如置身在星海里，近看才發現是一盞盞蕉葉編織成的河燈，靜靜地浮著。原來渡輪旅游公司特別聘請當地的農民編制這些燈來宣揚當地的工藝并向外來客人表示歡迎。除夕夜沒有倒數，沒有喧嘩、沒有氣球、沒有化裝舞會、沒有碰杯、沒有敲鑼打鼓、沒有鞭炮、沒有眩目的射光燈，只有默默的潮水、默默的燭光，迎接新一年，尊重當地風俗，尊重自然環境。

　　這次旅游，有民族舞蹈學習班、手工藝剪紙班、生態導賞講座、文物歷史專家座談，以及每天都安排導師幫助游客學習和明白當地歷史、文化、風俗、生態和社會發展。有一個晚上，還安排當地一個失明的歌手演唱民謠。她穿著粗衣麻布，坐在地上的草席上，身邊放著引路的竹子，這位失明的音樂家就以清唱來演繹本地的小調，沒有什么講究的樂器，沒有樂隊伴奏，沒有影視音響設施，只要求旅客靜心傾聽她真善美的歌聲。

　　積極正面地介紹本地工藝

　　這次旅游介紹本地工藝而不刻意推銷、不靠包裝、不賤賣文化價值。首先在旅客的房間里找不到“四小件”和塑膠東西。垃圾桶是當地人用手編織的竹籃子，拖鞋是草織的，肥皂是用當地香料和樹脂搓成一小團，沐浴露加進當地植物提煉的香精，小餐巾、床單、枕袋都是本地的紡織品。每天為房客送上兩三件小糕點，用蕉葉和竹葉包著，專題介紹地方小吃。臨別的紀念品也是精心挑選的，有香包、竹籃子、竹葉扇子、剪紙等本地特色手工藝品。

　　旅游是文化交流和體驗

　　旅游不單是賺取經濟利益，不單是觀光，而是文化交流和體驗，是城市和農村、本地與外地、國內與國外的互動。問題是通過什么形式做這樣的交流和互動。人工化、商品化、冒牌化的旅游賣點，靠吃、喝、行、游、買來壓取利潤是殺雞取卵的做法，其可持續吸引性都可疑。賤賣景點換回來的是吵鬧喧嘩、污染，受害的是當地的環境、生態和文化。其中一個令人痛心的例子是陜西的軒轅黃帝陵，最近大興土木，建旅游巴士停車場、廣場、廟宇、香爐、牌坊等，實在大煞風景。

　　反觀國際游客追求返樸歸真的旅游體驗，不乏歐美游客愿意付上1千美元一個晚上住草廬、睡木板床、坐竹椅、撐竹傘、嘗清茶淡飯、漫步稻田路，早上聽雞啼、晚上聽蛙叫，乘驢拉車走進歷史文化，接觸大自然生態，追求當地的“真”“善”“美”。他們帶回家的是豐富的人文尊嚴、生態尊嚴、生活情趣、文化多樣性，觀感多樣性。除了景色和照片外，不磨減的回憶是那些孩子和當地人民的熱情和友情，笑聲、歌聲和鳥聲。唯有這些體驗才能把客人留住，才能吸引他們再回來。

　　可持續發展旅游的品牌不是靠包裝打造出來的，而是以文化尊嚴、生態尊嚴、歷史尊嚴創造的。-

　　吳方笑薇女士是香港民間慈善環保團體──香港地球之友的總干事。在2000年世界環境日，她獲頒發聯合國“全球五百佳”榮譽。同年她亦獲國家環保總局委任為“環境使者”。2003被香港特區政府授予“銅紫荊勛章”。(來源：《自然之友》通訊；作者：吳方笑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