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而道遠——以韓寒為例

　　在“80后”作家中，韓寒是個異數:第一、他注重傳承，且能取法乎上，剛動筆時就聲稱要學錢鍾書；第二、近年愈益關注時事，干預社會生活，顯示了較為開闊的眼界，因此就有人說，再這么寫下去，他可成為魯迅。他的努力是可貴的，但真要承接優秀文學傳統，并不是件容易事。

　　先說錢式幽默。韓寒最初的轟動效應，無非來自兩方面:一是退學寫作，體現了反抗精神；二是文筆機智辛辣，有幽默感。后者確是效法錢鍾書的結果。但在《三重門》中，幽默描寫比比皆是，密度太高，每句話、每個段落都想幽他一默，反成累贅。這有點像小孩剛拿到一把水槍，興奮異常，看到什么都要射一下。幽默手法卻十分單調，主要就是兩類:一是利用諧音，在文句上繞半天，從中擠出些諧趣來；二是拿毫不相干的事物作比喻，以顯異想天開之妙(如“市南三中的地被滋潤得像《羊脂球》里窯姐兒的嘴唇”)。當情節老被打斷，眼前老是堆滿這相似的造句時，閱讀疲勞油然而生。這與《圍城》豈可同日而語？近年韓寒的言論比當初的小說老辣多了，社會價值也高得多。但其轟動效應，主要也來自兩方面:一是敢說，二是說得刻薄(這與當年敢于退學和文筆機智，正可對應)。于是就有人拿魯迅來比。然而這是天大誤解，魯迅之為魯迅，決不只在大膽和刻薄！魯迅最大的特色，是他對中國歷史和社會人生具有非凡洞察力，他揭示了大量深刻秘密，讓我們在半個多世紀后仍享用不盡。舉其大者，如“阿Q精神”的發現；舉其小者，如“拿來主義”之提倡，如儒釋道中道家更體現中華文化之本性，等等。這都是長期觀察研究所得，不是大膽和刻薄所能取代的。所以，說今日的韓寒像魯迅，還不如說更像“海派清口”，他本質上還是一位娛樂英雄，雖是批評者，暫時還算不上思想者。

　　但雖不能至，心向往之，也是好的。在“80后”作家中，能如此心向往之的，似還只有一個韓寒。因此我取一句老話作文題——任重而道遠！

　　劉緒源(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