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題外話

　　評價秦始皇本來是個學術(shù)問題，說好說壞，盡可百家爭鳴。但一些學者時而說壞，時而說好，甚至心里說壞，口頭說好，就不是學術(shù)問題了。究其原委，乃是十幾年灌輸形成的思維定式——“為政治服務(wù)”。文藝為政治服務(wù)，歷史為政治服務(wù)……甚至科學也要為政治服務(wù)。大躍進時，一位大科學家提供畝產(chǎn)萬斤的科學依據(jù)，已經(jīng)成了對此思維定式的絕妙諷刺。

　　更其荒唐的是，“為政治服務(wù)”又進一步演變成“為政治家服務(wù)”。政治家也是人，他能窮盡一切科學真理嗎？各學科都唯政治家的馬首是瞻，學術(shù)的創(chuàng)造性也就被一筆勾銷了。

　　學術(shù)如此，文藝更是如此。郭沫若不止一次地對他的孩子說：“我很后悔當初沒有把李巖和紅娘子的故事寫成戲�！�(《郭老晚年二三事》)當初沒有寫，后來就不能寫了。在知識分子被政治家視為資產(chǎn)階級的時候，怎么能寫被李自成殺死的李巖？想寫的不能寫，為了“為政治服務(wù)”，郭沫若卻寫了被曹操拯救的知識分子蔡文姬。服務(wù)是服務(wù)了，可無產(chǎn)階級政治家們卻不領(lǐng)情。羅點點寫了這樣一件事：

　　(《蔡文姬》散戲之后)一位將軍對他旁邊的人半開玩笑地大聲說：“曹操如果像郭老寫的這樣好，我就介紹他入黨。”當時康生也在場，我看到包括他在內(nèi)的人都笑了。這種玩笑中包含的輕佻和不以為然，以及周圍人對這種玩笑心領(lǐng)神會的響應(yīng)，卻留在我的印象里……說來難以置信，我們這些小孩子也會勢利地在這種玩笑中辨別出一個人在黨內(nèi)的地位是否重要。(《紅色家族檔案》)

　　一個天才的戲劇家，淪落成連小孩子都譏笑的弄臣，實在是時代的悲劇。如果郭沫若寫的是李巖和紅娘子，我想將軍們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的。悲哀的是，郭沫若至死都還念念不忘地想寫李巖。

　　其實，對自己“在黨內(nèi)的地位”，郭沫若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在《李白與杜甫》中寫道：“李白的值得譏評處是在他一面在譏刺別人趨炎附勢，而卻忘記了自己在高度地趨炎附勢�！崩畎住捌鋵嵅贿^是御用文人的幫閑獻技而已。”

　　這哪里是在寫李白？這分明是在寫他自己！

　　○原題：郭沫若和秦始皇  摘自《讀書文摘》

　　2009年第5期 孫言誠 文